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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 木

2014
01/03
09:13
沧桑一叶

 最近,詹志伟很为集镇路口的那棵老樟树伤脑筋。

   东河镇路口的这颗老樟树,原先是在路边的,现在却到了路中间了。不是它会走,它原先就呆这个位置。因原先的路过于狭小,政府先后对这条路进行了数次拓宽修建,先是把乡村泥巴路变成了简易公路,后是把简易公路修成了县际柏油路。沿途路段,能取直的弯道取直了,能拓宽的路基拓宽了。路基拓到老樟树的位置时,当地人没有把树砍掉,而是把路基往树的左侧拓展,这样,树就到了路中间了,形成了一个“环岛”的模样。这在当地修路史上是闻所未闻的事,外地人不解,本地人不说,似乎成为物质文化保护遗产,也俨然成了交警限速行驶的提示牌,本地车辆经过集镇时,总会小心谨慎,低速行驶。尽管如此,还是经常有外地车辆违章行驶撞到树上。经交警部门调查,其主要原因是驾驶员长时间疲劳驾驶,导致视线模糊、反应迟钝。在肇事司机的意念中,这么宽敞的柏油路,中间是不可能有一颗大树的。但不可能的事有时也会发生,比如有些司机还是遇到“万一”了。幸好每次交通事故都没有人员伤亡,只是车辆局部损坏。肇事司机在接受事故的调查和处理后,往往会埋怨一句:怎么不把这棵树砍了?!

    很多人不止一次地想把这棵树砍掉,但总是没砍成。大跃进时期,各地大炼钢铁,本地炼钢小组首先想到的是把这棵树当炼钢的柴火砍了。但砍树人斧子一抡,却把身边的一名同伴给砸倒了,另一个砍树人则失手把自己的脚砍伤了。社员们觉得晦气,不砍了。八十年代政社分开时,一名镇党委书记上任不久就叫人把树砍了,免得他坐吉普车在镇上进进出出,看着老樟树扎眼;同时,也让上级领导知道他有开拓精神。白天作出砍树决定,晚上他就病倒了,连续几天发高烧、说胡话,吃药打针效果都不明显,最后还是请镇上的老中医开了几味中药,身体才慢慢康复。他病好后,似乎把砍树的事给忘了,再也没提起过。九十年代镇里要修柏油路,市县交通部门规划测量时,要求把树砍了,当地群众说这是村里的风水树不同意砍,而镇领导的态度又十分暧昧,最后砍树的事不了了之。

    詹志伟担任东河镇党委书记是半年前的事。东河镇堪称县里的“聚宝盆”,煤炭、石灰石和有色金属矿藏的储量十分丰富,境内又有国家地质公园凤凰溶洞群、国家森林公园龙湖内陆湖等自然风景区,是县里经济发展最快的乡镇之一。大家都知道东河是一个出人才的地方,到这里任职,意味着责任重大,前程远大。

    詹志伟30多岁,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在机关工作,很想到基层试试身手。没想到,他的愿望实现了。上任前,他对东河的交通状况、地理环境、矿产资源和人文历史作了深入细致的了解和分析。他在分析对比中发现,在资源开发利用、农业基础建设、旅游经济发展等诸多项目中,公路建设项目问题最为迫切和突出。而公路建设中,最有实现可能的是依托“红色”资源,抓住国家扶持建设红色旅游公路的历史性机遇,争取红色旅游公路建设项目。他知道,在苏区时期,东河设有红军兵工厂、红军医院和多所列宁小学,彭德怀元帅还在这里指挥过一次重大战役。他的计划没有落空,在多方的努力下,红色旅游公路建设项目终于在东河落地生根。

    规划测量工作很快就开始了。按照规划,必须砍掉村口的那棵老樟树。班子里一些知情的干部便悄悄告诉詹志伟:那棵树不能砍!詹志伟感到很奇怪,问为什么。知情人说那棵树是镇上的风水树,凡到这里的一把手,起初谁都想砍,最后谁都没砍;结果这些领导在东河都很平安,全部高升了。

    詹志伟心里感到好笑,共产党是无神论者,岂能被这些魑魅魍魉的传说给糊弄。但看到众人郑重的表情,他也没有急于表态。他对大家说,这事过几天再研究决定。

    晚上,他独自一人去了办公室,查看了村史、镇志,但不见有关老槐树的记载或传说。他想也是,这么一棵普通的树,怎么会有文史记载呢?看来传说不可信。但在接下来几天的私下访问中,他却暗自感到吃惊。

    他走访的对象,是在镇里、村里都很有名望的老人,一位是退休教师,一位是红军失散人员,另一位则是人民公社时期东河大队的党支部书记。

    老 樟树果然很有来历。相传老樟树活了300多年了,村里人一直把它当成风水树,平时总会有一些乡民隔三叉五烧香点烛摆上“三牲”供奉它,祈求降福保平安。上世纪三十年代,“红色风暴”席卷东河镇,当地劳苦大众跟着共产党打土豪、分田地,并把当地一名罪大恶极的土豪劣绅绑在树上,召开控诉、声讨大会后,群情激愤,最后被赤卫队员用大刀砍死在树上。红军长征后,反动势力卷土重来血腥镇压,把参加过革命组织的人全部抓起来绑在树下拷打,逼写悔过书,在老樟树下用大刀先后砍下了几十名红军伤病员、赤卫队员、乡苏维埃工作人员的头颅,最后,还把乡苏维埃主席、乡赤卫队长、乡苏妇女部主任钉死在树干上。这是一种酷刑,过去叫“蓑衣挂壁”,受刑之人在忍受长时间的痛苦后死亡。“文革”初期搞武斗,东河镇有两派势力,一旦抓到对方的人,一般是在老樟树下戴高帽挂木牌批斗,激动时还当场抡起木棍猛打,当时有数人在武斗时丧生树下。可能是老樟树资历深厚,见证了太多的血腥场面,养成了乖戾的脾性,一些老人经常在有风的夜里听到过老樟树骇人的呜咽声,里面还伴随一些人物的嘈杂声,仿佛在重演70多年前发生在老槐树下那些惊心动魄的场景。过去有外地人来盗伐这棵树,竟抡起斧头砸自己的脚;镇里领导一说到砍树就会生病。就连镇里一名小偷骑着一辆盗窃来的摩托车,也会鬼使神差不由自主地向树上狠狠撞去,被人送到医院抢救过来后,成了偏头跛足的残疾人。小偷后来对其家人说,当初真不该去砍老樟树的两条树枝啊。这事传开后,当地人更是讳莫如深。这些故事,都是东河镇的历史记忆,上了年纪的人心知肚明,但从不提起,成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当代“神话”。

    詹志伟在了解情况时,没有任何表态,只是静静地听,又静静地离开。离开时,红军失散人员有意无意说的一句话,久久地、重重地撞击着詹志伟的心灵。

    红军失散人员说:砍树对人有没有影响谁也说不准,但要干事业就要不信邪。

    这句话发聋振聩:要知道,这个项目多么来之不易啊,如果不砍树,就意味着红色旅游公路必须改线增加公里数,增加不必要的巨大投入;意味着工作难度的增加和竣工时间的推移……

    几天后,在镇党委班子暨项目工作领导小组成员会议上,詹志伟斩钉截铁地说:“我们一定要争取红色旅游公路建设项目尽早开工,树一定要砍,我和县林业、文化部门已经联系过了,就定在后天,镇干部全部参加,由我现场指挥!”

    会场鸦雀无声。

    到了砍树的这一天,詹志伟早早地起了床。昨夜他睡得很早,但没有睡好。窗外的风雨声,让他想了很多很多。半夜睡着了,还被几个惊雷炸醒。他起早的原因,是想先去老樟树那儿看看,作最后的一次告别,也想在心里对老樟树表示一点敬意或是歉意:300多岁了,活得不容易啊;我实在不想打搅,但我又必须这么做。

    他一边想,一边走出宿舍。刚走到楼梯口,差点和气喘吁吁跑上楼来的党政办主任小王撞个满怀。小王还没等他开口,就急切切兴冲冲地说:“书记,您的运气真好;老樟树倒了,是昨晚的雷电击倒的。”

    “真的?”

    “真的!”

    老樟树被一劈两半,部份空心的树干还有些灼热,隐隐冒着缕缕青烟。树边围着一大圈乡民,正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神了,一说建红色旅游公路,树就自己倒了。

    “邪不压正嘛。”

    “还是我们的书记有魄力,老天也来帮忙。”

    “太好了,东河人终于有水泥公路了。”

          ……

    詹志伟静静地站在群众中间,没有说话。他的心里既感到一种实在的欣慰,又感到一种莫名的惆怅。这是件顺民意、得民心的事,群众衷心拥护,他能不欣慰吗?但是,东河从此少了一件见证了许多历史的文物,东河人民则永远失去了一个让他们爱恨交织的东西。如果老樟树还能保留一年左右的时间,他一定会邀请央视科教频道摄制组来这里探索、发现。但如今,树说倒就倒了,他能不惆怅吗?

    雨霁的清晨格外清新,仲夏的天空有张盈盈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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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赖全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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