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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难童年

2014
01/04
16:57
沧桑一叶

1935年5月19日(农历乙亥三月十七日),广东汕头,一个婴儿呱呱落地,他就是这本《记忆》的主人公。

    然而,这个出生地和出生日是否正确无误,也只是记忆罢了。因为很小被卖,经过二道人贩子,才转到最后的买主——我的养父养母刘振兴和夏炎女。我的出生地和生身父母,人贩子和养父养母都没有告诉我。生父有没有在卖身契上写清楚?不得而知。养父养母知不知道,也不懂。可能知道,但怕我逃跑回去,不告诉我也有可能,待我长大成人后,他们仍然怕仍下他们不管,跑回出生地,所以始终没告诉我,也有可能他们确实不知道。养父养母都是文盲,搬家清理家杂时,我很注意寻找是否有卖身文书,但很失望,没找着。如今的出生日期是人贩子一一传下,还是养父母算命的结果,也不得而知。出生地,是待我长大后,根据记忆及找人询问,并曾于1981年亲自到潮洲、汕头调查,得到的认定。如今也不管正确与否,如此而已。

    1935年,乌云笼罩着中国大地。日本侵略中国,国民党要剿灭共产党,内忧外患,兵燹四起,民不聊生,真是生不逢时,一落地便恶梦缠生。

    我家原来在汕头市内开了小中药铺。在朦胧的记忆之中,我懂事没多久,可能中药铺倒闭了,同父亲到乡村当别人中药店的伙计,我也跟着去。凭地理环境的记忆,可能是潮洲的某一农村。五、六岁时,随父亲回到汕头。一家人住一条小弄的平房里。小弄口上,是一块很大的坪,有三棵很大的桂圆树,大坪就在大街旁。当时家里有父亲、母亲,二位姐姐和我,共五人。也不知父亲靠什么去挣钱养活一家五口,母亲生病了,大姐姐跟一个当兵的走了。

    一个黑暗的夜晚,听到隐隐约约的枪炮声,第二天起床出门,看到满街的日本侵略军。汕头沦陷了。

    母亲的病越来越重,全家靠米糠和地瓜叶维持生命。一次,二姐不知为什么惹母亲生气,“饭”也不给吃。二姐饿得难受,上街去乞讨。讨得一点大米,装在一个破碗里,捧在手上,因为饥饿体弱,一路跌跌撞撞,摔倒在地,又逢刚下过雨,讨得的大米连碗一起丢在水窟里,弄了半天,才把大米和垃圾一起捞起来,回到家中,没顾上把大米中的杂物全部清除,便下锅熬粥。待粥熬好后,二姐先装了一碗颤抖着双手送给母亲,自己只剩下一点点。看到此情此景,我哭了,姐姐以为我要吃,就把那一点的稀粥端给我,我说:“我不饿,你一天没吃东西,你吃。”她酸着鼻子一口喝掉那一点。此事在我幼小的心灵中,打下永不消失的烙印,如今记忆犹新。记得在中学读书时,老师布置了“记一件记忆最深的事”为题的作文,我在一节课中,写了九页作文纸,把这一段故事记下来,而老师只给了60分,还批道:“是否从哪里抄来的?”我看到批语后,生气好几天。
日本侵占后,我们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饭都没有吃,哪来的钱给母亲看病!不久,她就离开了我们。二姐姐也不见了。当时也不知她是跟人逃生去了,还是死了,还是被卖了。父子二人相依为命,天天吃米糠和地瓜叶,有时,慈善机构也设点赈粥。我去讨过几次,每次给一碗。

    父亲有三兄弟。大的,也就是我的伯父,有一大家子人,但日军侵占后,不多久,便一个个饿死了。小叔老大也没成亲,独自一人,也饿死了。三家人,就剩下我们父子,实在难以度日。记得有一天因为饿,我一直哭,父亲为保全我这条根,下决心把我卖掉。父亲对我说,有人带我去有饭吃的地方,以后可以写信回来,也可以回来。我实在是饥饿难忍,也不知道是让我去什么地方,有多远,便点头答应了。父亲把我交给一个女人,叫我日后要写信回来,便匆匆去了。当天晚上,那位女人(人贩子)让我吃了一顿大米干饭。第二天领我走。当时幼小,也确实不知是怎么回事,只知有饭吃就好了。但是渐渐地感觉离家越来越远,走到一个郊区的山岗上,(可能当时当局也不准贩卖人口,或者要过税,因此不能在当地上船,而是要越小路,到别的小码头上船),回头看看远离的家乡,好象觉悟到什么,哭了,哭得很伤心,一路上一直想如何能逃跑回去。但一个小孩如何能逃脱大人的管制?!她把我带到一个小码头,上了汽船,逆水而上。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下船,住在一个不小的集镇上,可能是大埔老县城茶阳。关在楼上,不能下楼,饭也得在楼上吃,怕我逃跑。有一次在楼上发现一缸腌的碱橄榄,肚子饿了,偷了几个吃,后被发现,挨了一顿打。在这里过了一、二个月,女贩子又把我转卖给一个男的,从此,又跟着男的人贩子走,没有船坐,只得走路。同路的除了人贩外,还有几个比我大的孩子,可能也是被贩卖的。我们走了好些天,才到了宁化,住在城外道士街(后来认出的地点)一个客店,关在楼上的一个小房间里。过了几日,我被一个小脚妇女买走了。这是我的养母夏炎女。另外还有一个男人,是邻居。被带着徒步走到淮土乡的淮阳村。这便是我的新家。养母曾生过一个孩子,死了,没再生。我到这个家时,他们抱养了一个女孩,后来却成了我的妻子。

    后来知道,淮阳村有不少从广东来的男男女女,都是抗战期间逃难被卖来的。我的邻居罗××是广东大埔人,另一个不知何地,长大后当兵去了。还有几个妇女,其中一个住在半街,石灰弄对面的一个店铺,已结婚,我上小学读书都要经过他家门口,没几年,她死了,死后有邻居偷偷告诉我,她说我是她弟弟,我天天在她家门口经过时,她总是站在门口看我,但又不敢认,不敢讲,怕挨打、被关,所以一直忍着,直到死去,还不敢相认。我听后很吃惊,天下竟有如此巧事,老天要把我们姐弟弄在一个村,又要残酷的拆散,让她早离人世,真是太残忍了,太捉弄人了。我冷静地想,一直想到如今,认为是有可能的巧合。因她比我大,同时又比我早离开广东老家。大人比小孩记忆较好,大认小一般比较容易,而小孩特别在几岁时,大人离开几年,可能都全忘掉,所以尽管我天天经过她家门口,也知道她是广东人,但从来未注意她。而且她家做米粉果卖,我可能都去买过,但丝毫没有注意她的举动。听说她得了一种不治之症,死后焚化了,也没有什么坟墓,所以我长大后,也没有办法找到她坟墓去辨认,去烧一柱香,此事也感到十分遗憾和内疚。
随着年岁的增大,思乡思亲之心也随着增长,20世纪70年代后期,向一位县委领导表露了思念故土、生父的心迹。1981年县委安排了几个人去深圳参观考察,其中一位是温道镜同志,他原是潮州人,也是被卖到宁化的,县委领导很有心,让我一同去。到大埔、梅县、广州,再到深圳,回来时,到潮州。潮州的地理环境、街巷小吃,有的还在记忆之中。温道镜同志还陪我到汕头去调查,但是无论是潮州还是汕头,都已面貌全新,那里还找得到幼小记忆中的地方?但此去还是有收获的,一是基本确认了出生地是在汕头,二是总算回到了故土,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宽慰的心情,还在有“汕头”二字的码头边留影,证明我回来过。我心底里感谢那位有心的县领导,让我有此机会。

    几十年,生父的下落沓无音信,不是不想找,而是无从找起,一是具体的地址不清,二是生父的姓名不知,三是不抱很大希望,认为离开时,他独自一人,不知漂流哪里,难以寻觅。所以也没花太多力气去找。90年代,一位来自天津的气功师,他是宇宙功的创始人之一,有一些特异功能,能治病,能观测过去及很远的事物。他到沙县讲课,道崎在沙县任县长,接待了他,并谈及我的出生,他测出我是广东沿海出生,弄清我生父还活着,生活在美国和加拿大的边界上,曾找我两次,一次是回广东寻找,一次是书信,他所言是真是假,无法证明,但他过去并不认识我,能说出是广东沿海出生,总算猜到一些真实。所以权作记忆记录下来。

    淮土这个家,是个典型的农户,姓刘,原来父亲也三兄弟,父亲最长,小弟早年去世,二弟尚未结婚也去世了,那时我已来到这个家。听父亲说曾祖父刘万水很穷,年轻时就失去父母,孤身一人,当长工为生。有一段时间是为其叔叔当长工,这位叔叔很多田地,兼经商,开杂货店。曾祖父在他家当长工有些年,很勤劳,也很有志气,但其叔叔(东家)和其孩子们对他很刻薄,平时当长工的吃饭不能和东家同时,总是要等东家吃完,才用剩菜残羹,东家的儿女很坏,每当吃有剩菜,总是吐口水到菜盘里,让长工吃,曾祖父为了填饱肚子,也顾不了许多,忍气吞声,照吃不误。每到大年三十,上午,曾祖父总是帮东家搞好卫生,水缸挑满水,想讨好东家留宿过年,但是尽管做得再好,到了傍晚,东家仍然下“逐客令”:“你可以走了,自己去过年吧。”曾祖父上无片瓦,下无寸土,大年三十除夕,东家不留宿,只好蹒跚地离开,找一所破庙栖身过年。东家是耕田兼经商,每逢江西省石城县横江圩,曾祖父便要去进货。东家给的盘缠有定数,曾祖父把给的生活费留下,路上肚子饿了,去田里挖掘人家地瓜充饥,晚上不住客店,去堵坊看赌博,待天一亮就起程返家。每到家里就狼吞虎咽吃饭,邻居看不过去,便对东家说,你那侄子可能盘缠不够,你看他,肯定路上饿了。东家在邻居叔伯的劝说下,给加几个铜钱。日积月累,稍有积蓄,没处放,便把积攒的钱拿出来寄东家放。说:“叔叔,我有点钱,想寄你放,以后好讨老婆。”东家顿时警觉,怀疑是偷的,问:“你哪里来的这么些钱,肯定是我家偷的。”曾祖父立即跪下,求告:“叔叔,我没偷你的钱,是你给我的盘缠,你每圩给我的钱,我舍不得用,都积起来,这么些年,多少圩,每圩给我多少钱,你可以算一下,有没有多。”东家算算,每年多少圩,每圩多少钱,一共做了多少年,结果分文不差,最后感动地说:“你有出息,叔叔替你保管。”曾祖父在这位叔叔家当你几年长工后,有些积蓄,年纪也大了,准备娶妻,一天跟叔叔说:“我年纪也大了,想找个老婆成家,请叔叔把我寄的钱给我。”叔叔把脸沉下说:“你哪里来的那么些钱?分明是我家偷的,我没罚你还好,还来要钱!”曾祖父一听吓了一大跳,立即跪到叔叔脚下,哀求道:“叔叔!我实在没有偷你的钱,全部都是你给我的工钱和盘缠,你可以算一算,我在你家多少年,每年给我多少工钱,多少挑发货的盘缠,如果有多一文钱,你可以不给我,可以处罚我,求求你了,叔叔!还我吧!”叔叔本也知道这个侄儿很忠厚老实,不会偷钱,只不过有怀疑,也想赖帐,被侄儿一说心有些软,加上叔伯、邻居在旁劝说,也不好意思不给,只好认了,便说:“看你满可怜的,这样吧,等你找到老婆,要订亲了,我就给你。”曾祖父总算松了一口气。一天,一位媒婆带他去相亲,到了女方家,看过女孩,也觉满意。主人招待坐下,问曾祖父:“你家有多少田?多少房子?”曾祖父实话实说:“我上无片瓦,下无寸地,但有我,我会劳动。”媒婆见他这样一说,可能把亲事吹了,连忙插嘴:“哟!他骗你的,他家有几十担谷田,有一栋大屋,人非常忠厚老实,十分勤劳,你女儿嫁给他肯定享福,你们老人家尽可放十万个心。”主人想,这个年轻人看上去确实忠厚老实,如果他真的上无片瓦下无寸地,怎么敢说出来?难道不怕嫌弃,婚姻吹了?看来可能家境不错,故意说得很穷,试探一下我们,心里反而感到这个男孩可信,一定不错,于是允诺了这门亲事。筹措了一段时间,亲朋叔伯帮助把婚事办了。客家人新娘进门都在下半夜快天亮的时候。新娘进得家门,因为忙了一整夜,着实累了,也没顾得上看看房屋,便进了洞房休息了。天一亮起床做早饭,看来看去只有一间房子,找不到厨房,只好叫醒丈夫,问厨房在哪里,丈夫起床,向门后指了一下,告诉她就在那里。新娘看去,只见三块砖头,上面放着口小锅头,顿时明白了全部,相亲时,丈夫说的上无片瓦下无寸地,看来是实情,相亲时,自己在门后听了,心里像十五个水桶吊水,七上八下,没底,考虑到要是丈夫说的实情,那该如何是好?想在出嫁时,从父亲那里多拿些东西,可是父亲也是个穷作田人,没更多东西拿,临上轿才把父亲的两把酒壶带上。想到这里,看看眼前光景,眼泪连串滚下,呆在那里。丈夫起床安慰说:“你不要伤心,我很穷,在相亲时就说好了,我没隐瞒,没说假话。今后,只要我们俩能好好做事情,日子总是能过得下去的,你放心,我一定发奋,不会叫你吃苦。”新娘也是通情达理、勤劳朴实的农家女,看看丈夫那憨厚的样子,心里也得到一定安慰,忍住眼泪,将就用三口砖头的小灶做饭吃。婚后,小两口着实拼命干,全凭两双勤劳的手,卖豆腐发家致富,不仅有了自己的房子,最后还陆续买了二百多担谷田(当地习惯叫法,一般以4担谷田折合一亩)。并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叫世文,也就是我的祖父。长大后习武,还曾经到汀州府考武秀才。力气很大,七十多岁还能将五、六十斤的东西,不贴身体,悬手端上楼去。他爱好赌博,父亲又十分迁就他,赌博输了,当父亲的也不发火骂他,管教他,于是更加无拘无束,愈赌愈凶,把父母亲辛辛苦苦劳动所购置的田地和房产都快变卖光,同族叔伯看到这种情景,为使这个家不致彻底破产,劝曾祖父把剩下的三十担谷田交亲族代管,日后如果要卖这些田地,必须经宗族批准。于是才保下了三十担谷田,留给了我的父亲。祖父八十多岁去世,葬在水东。祖母是一位非常慈善的人,长年吃斋念经,死后在竹隐寺火化。

    养父,刘振兴,是一位老实农民。小时也读过书,但到头来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一次我在新簸箕上写了一个“兴”字,他却说我写的不好,要打我,邻居劝说,告诉他我写的是美术字,父亲才放手。他耕了一辈子田,但一不会犁田,二不会插秧,别的农活做得非常细心,田埂一年到头光溜溜,早上有露水,也可以穿着布鞋走,不会湿掉。如此细心不一定是耕作的需要,只因为田都在大路下,过路人很多,他把畦做得很细很直,田埂锄得干干净净,多半是做给人看而已。他很爱护农作物,我还在读书时,回家也帮助做些农活,有时锄草,不小心把豆苗锄掉,如果被他看到,他二话不说,锄头棍便从后面打过来,你只好忍气吞声,埋头干活。热天,他总是光着身子劳动,背部的皮肤晒得像青蛙的皮一样,每当下雨,他用斗笠盖衣服,怕衣服被雨淋湿而自己却光着身子被雨淋。稻子长到齐腿高的时候,如果浇农家肥(人粪尿),为了不让裤子搞脏掉,干脆把裤子脱掉,光着屁股耕田锄草。他好喝酒,每当圩天,半上午他就从地里带些葱蒜、丝瓜等菜蔬回家,再买些猪肉进酒店喝酒,小地方的酒店有限,来往人都很熟悉,开始一人独酌,然后来者相熟,也招呼一起喝,你去他来,一进酒店,可以一直喝到傍晚才醉薰薰、跌跌撞撞回家,找老婆吵架,有时还摔碗砸锅,鸡犬不宁。当时家境并不好,酒钱基本赊帐,一年到头积欠在那里,家里好容易养大一头肥猪,宰杀之后,卖猪钱被酒店老板一讨而空。母亲只好无可奈何地痛哭一场,过年的花费又得另想办法。父亲只管耕田、砍柴火,不管家务。母亲是小脚女人,不会上山下田,只能在家做家务活,掌握经济大权,实际上所谓经济大权,也只是负责保管,没有钱了,负责张罗而已,丈夫的开支,她是无权掌握的,好在丈夫不会赌博,只是多喝点酒而已,也不算什么乱花,生活还是很节俭的。

    (本文是刘善群《记忆》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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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赖全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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