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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济嶂

2014
01/03
11:34
沧桑一叶

    

 无济嶂,闽省宁化北乡沿溪村的南屏。清代李世熊《宁化县志》记载:绵亘十数里,崖俯千尺,溜涌泉淫,望不可渡,故曰无济,俗讹无嘴也,也称屋咀。属武夷山支脉上的一处山峰。略低于西北近侧海拨1020米的福建嶂(福船山)。

   一座建于三百多年前的(康熙盛世时代)、九井十三厅的封火大宅——甯家祖屋就落其山脚下。儿时,爷爷见我四顾环抱之群山,如坐井观天状发愣。他告诉我,本来周围的高山们当初曾要移开的,象一群嬉耍的孩子。可是让一个早起扫地的大户家丫环窥见。她一时吃惊,举帚就指跑到眼前的无济嶂。咦,山在动喋。这伙羞赧的山娃娃被她扫把一指一呼,便立马停止了追逐。从此乖乖地静守在那。唉。要不是这糊涂的使女,今天的沿溪村也许会是一坦平原之域的大所在呢。

   无济嶂算不上什么名山。但对于沿溪村附近的世代百姓来说,它却有如谜团般神秘。山上有一衰公岩。相传崖下的石洞里还藏着邻村晏狗叔公(赖氏族谱记载,明万历年间,世源公曾结“衡庐”于福船山炼真养性)的法书。洞口插一把官刀(早已生锈了吧)。晏狗叔公咒请五雷于此。只要别人靠近,顿时电闪雷鸣(哪怕大晴天)。石室宽敞,听说容得下十多张八仙桌。不过至今也没有谁敢冒然闯险。我们小时候也只是好奇地伏在远远处、提心吊担地张望偶尔飞出的几只盐老鼠(蝙蝠)。晏狗叔公茅山学法归来。吃过晚饭还可以带几个人去苏州看戏(腾云驾雾)。他吩咐同行者,闭目站上大毛巾,回来时却有一位不听忠劝的,张眼偷视,结果跌了下去,整整乞食三年才找到家。

    平日总有些爱逗这个谦逊老头的,比如那一次在凉亭休憩,后生几个围住。

    “你老法术高明,我们都少得见识。如果你能让那路上的少妇脱光衣衫,下河洗汤——”

    “害人的事,少做点儿呃”,

    “没本事就没本事,少说客气话,嘿嘿——”

    “那就去山上砍根嫩杉子来”,

    他剥去皮,把水灵灵的杉条涂满沙子,但见女人浑身搔抓,急急解衣。

    “好啦,你们把杉条浸水里去——”

    妇人随即也入河了……

    她赶抵娘家,跟母亲诉起巧遇怪事。“忽然一身蚂蚁,只好跳进河,一洗却全不见了——”

    “该死又是你那短命爹,老眼昏花,连自家闺女也不认得,给人作弄了啦!”

    晏狗叔公的池塘里养着一百零八条鲤鱼。他每天都用竹篙拦水面上,叫鱼跃过去数一遍。儿媳去塘边洗衣衫。棒杵一捶,不慎捶死一条。他傍晚清点时发现不对。儿媳惧翁,矢口不承认。老人就卷一团油草塞进塘沿的石缝。可是两天后,只见儿媳整个人蔫黄下去。经老人再三责问,儿媳才吞吞吐吐道明原委。老人慌忙催人取出油草,“要是枯烂了,恐怕就没救了——”(还好未超过七天大限,险些断送儿媳一命)。从此,晏狗叔公发誓再不作法,金盆洗手。而选择了衰公岩敛藏他的宝书。并设置五雷镇守。晏狗叔公神通广大的本领就这样绝传了。

    关于无济嶂。李志还有一句令人兴奋的记述——有野人草庐其中。这也许为当地民间盛传的人熊精(山都木客)找到了一条可靠的背景材料。人熊见人先握住你双手、眯眼、仰天大笑、哈哈哈——然后啮喉吮血。听我奶奶说,从前进山的路上散放着许多空竹筒。遇上人熊不必慌乱,两手套进竹筒,待它得意忘形大笑之间,趁机退出逃之夭夭。少年邀伴打柴也常来半山。那时森林尤茂。不过人熊早已不知迁栖去了哪里。我们只选不太大的杉,戏言杀赤童。斫断劈开,不费大力,挑回家轻松。嫌松太重。更讨厌硬质杂木。人类不自觉的破坏原来多么恐怖。经过这些年,山渐渐精光。而村民忧心的只是各自灶堂今后将烧什么?近处没有了,就辛苦一点寻向远处。连绵春雨,我们会发现左一块右一块新鲜的滑坡塌方,象利爪掠过的伤痕。

    据说无济嶂还有一条修炼多年的蛇王(大蟒)。这条餐风食露、老态龙钟、安祥的、藏首不现尾的神虫。曾被一山民误当一截横卧的枯木,坐下抽烟休息。因为习惯性地敲灭烟锅时,想必是的确炙痛了它,忍不住稍稍一蠕动。已经吓得那人魂飞魄散象漏气的皮球滚下山谷。噫。为害世间众生的毒蛇千千万。诱骗、凶恶、如饥似渴、蠢蠢欲动。隐迹修身又能有几何?

    无济嶂原立一座老庵。社教那年被拆。我们小时候。大队部阴暗的一楼走廊里,倒盖着一口大钟(那是一口下山后沉寂的大钟)。无聊的童年,闯来闯去。有时抚摸它的冰凉,总想捣点好听的响声。可是我们始终都没有挪动它。前些年村部改造。低矮的怀旧的土墙木楼荡然去也。至于大钟也可能让以后年轻的村干部私下收购给了本村的铸铁匠。村里人说,庵没有重建的原因是,不能让山上的钟鼓香火抢夺了沿溪村的旺气(无济嶂是我们村的龙脉,供饮全村老幼的三孔井水皆源自无济嶂山顶)。庵毁。如今只保留一座风水极佳的寺塔。也不晓得自何时起,有人悄悄把先祖遗骨踊跃塞进塔里。一度为水泥封固的墓门,也被迷信的急切求灵的群众撬开。如今塔室里垒叠着几百陶瓮。满堆为患。我公太也放在那上面。爷爷健在时,一年一度都由他自己上去陪他亲爹坐坐(10岁左右爷爷带我去过一趟)。爷爷过世后这几年又是父亲完成任务。记得四年级老师组织春游,一口气冲到无济嶂巅上——双髻顶。全班学生如一群玲珑活泼的小猴,爬在大石头上吃饱自备午餐。以前人们站上双髻顶往南遥望,听说可以望见县城的慈恩古塔(始建于后唐同光至宋宣和年间,1970年县革命委员会以“防空备战”之名,下令拆毁)。等我们登临时已看不见它的影子了。

    俯仰之间,我也有二十几年没上过无济嶂了。去年清明后一周末,我携妻和闺女回家扫墓。我极力鼓动妻,陪我同登一回这梦萦魂绕的家乡山。妻应。于是我俩和父亲披着雨衣雨靴(是日微雨),带上母亲备好的豆腐、糯糍和香烛。择近从中麓攀行(两翼也各有一道)。

    除了山脚人家屋后的几株银杏以及正逢落花的桐。缓坡上仅剩一丛丛蕗萁、芒茅和灌木。进半岭后不知不觉雨雾笼罩了视野。慢慢还会迎来些杨梅、苦槠、香樟、松槐等大木。背脊也开始渗汗。我们坐到第一处石崖上喘歇。父亲说当年他厌倦难见希望的、大集体磨洋工的生产劳动。而独自躲进这山里来搞副业(采松脂三年,烧炭半年)。三年半载的山中岁月呵。他所以熟悉这里的每棵草木、每眼泉穴。六月伏天,割油累了。还可以跨上衰公岩。喔——喂——唤来一阵清清凉风,望望四周风景,比如天空里飞得甚至较他更低的鹰。而田畴上紧张双抢的广大社员,煎熬着无遮无拦的酷暑烈日——我知道父亲在那个年代可真是个自由自在的避世者。

    拐过父亲昔日的颓窑。这条弯弯曲曲的小径突然显露鸟道缭穿、人迹罕至、蕨木横生的麻烦局面。一不小心还会踩空山狸的废洞。第一个开辟山道的人会是谁?庵不存焉。如今恐怕只有伐薪农妇和祭祖村民难得穿越。哪有更大的勇气智慧再篡改老路呢?

    父亲今年60,吾妻35,吾亦34。登游其上。远离污浊尘世。飘升于如仙如梦之胜境。我们竟象三个心无挂碍的老顽童。吾与吾妻更好比一对欢爱中的飞翔鸟,牵手仿佛重又回到十八、九。一时间暂忘了所有的苦恼、恩怨、贪嗔、执着和热闹。反而生出许多的慈悲、欢喜心——层峦还更上,满袖尽白云。

    因为雾大,我们抵达庵塔时,也无法一睹它前山开阔的锦绣风光。这新修于庚子年秋的普同塔,根本没有高耸的塔座。它其实成了众家大墓冢。墓门已上锁,不能进去看看究竟。
    曾祖父秀森公对我来说是很陌生的。他在我父亲四岁被人贩子从广东卖给我爷爷家的前五年就去世了。我们摆开斋供,在四周别人已挂过纸的地方复挂上纸,点烛插香,放一串鞭炮,继而合掌里外拜了几拜,虔执孝子孙礼。父亲指着一支尚烧过大半截的线香说。嗨,我们前一步也有人上来过,奇怪怎么没碰见,他肯定是走另一条路下山了。

    不知为什么,每次离乡返家。我总要停顿在公路上抬头痴望。无济嶂呵。她多象一座美妇人的丰乳,优美地、高高地翘起。真的。有机会你也试去瞧瞧。高山青青、水长流。无济嶂呵。我怎会忘记,我是在你下面吃你的谷米、喝你的奶长大的哩。

          2000-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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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赖全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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