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化在线_客家祖地_苏区_黄慎故里_长征出发地_宁化新闻_宁化新闻中心_宁化_石壁

花开时节

2014
01/03
09:28

(一)

      刘青春从省水电专科学校毕业后,被分配到靖水县水电局工作。虽然这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是很正常的事,但应该说他的运气还是很不错的,因为和他一起毕业的同学贾超被分配到基层“七所八站”之一的乡镇水电工作站。贾超羡慕说,看来在学校入党还是有用的,不然凭什么你在城里我在乡下?

     刘青春家在农村,分到了政府财政公房的一间单身宿舍。每到周末,这里成了同学朋友的聚会场所。

     国庆节那天,刘青春、贾超和另外两名同学一人一辆自行车骑往西乡水库游玩。

     县城到西乡水库有20多公里,其中有近10公里山路。刘青春骑车总是冲在最前面,上坡不下车,下坡不刹车。上坡不下车,是因为他体力好;而下坡不刹车,是因为这辆旧车根本就刹不了车。

    因刚参加工作不久,工资一部分要寄回家中,刘青春自己没买自行车,骑的车是向单位同事借的。这虽是一辆全身都响只有铃铛不响的旧自行车,但并不影响他骑车的速度,更不影响他们在水库游泳、野炊的兴致。只是这辆自行车给他带来了一场意外事故。

    在回家的路上,一边骑着车一边哼着曲的刘青春在一个下坡拐弯处,撞倒了一个行人。由于车速过快,自行车的前轮扭曲了,车把也歪了。重要的是被撞的姑娘当时就昏倒在地,倒在一株正值花季的桂花树下。刘青春知道闯祸了,但头脑还比较清醒。他让贾超骑车去乡里打电话叫救护车,叫另两名同学想办法通知姑娘的家人,自己则小心地守护在姑娘身边。等了将近半小时,已是傍晚了,救护车终于到了。刘青春与随车前来的医护人员把姑娘抬上车后,坐在姑娘身边前往县医院。

    刘青春带着姑娘办理了住院手续,拍片、消炎、吊瓶,姑娘早已清醒过来,疼得满头是汗。姑娘说,她叫李如兰,家就住在事发地附近。她叫青春想办法通知她的父母来,一个男孩子照顾病人不方便。正说着,一群人一窝蜂涌进病房,正是姑娘父母和弟弟,以及贾超和另两名同学,如兰母亲一见躺在病床上的女儿一下就哭起来。

    “你瞎眼了,把人撞成这样!”如兰正在读高中人高马大的弟弟如松一进门就破口大骂。

    “ 算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如松,你明天帮我去学校请一个星期的假。”如兰交待弟弟说。

    “刚参加工作就请这么长的假,都怪这个不长眼睛的家伙!”如松气不打一处来。

    “好了好了,安静一点,让如兰歇一下吧。”一直没有吭声的如兰父亲这时讲话了。看得出,他是一个忠厚的农村人。

    夜深了,青春叫贾超和另两名同学回家,自己则和如兰一家在病房里熬了一夜。病房内有3张病床,两床空着,其中一床是病人白天住院、晚上回家暂时空出来的。下半夜时,如松和父亲在空着的病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检查结果出来,如兰断了两条肋骨。伤得不轻,要在医院住上一些时日了。民谚说:治疗骨伤,一岁一天。意思是说无论谁伤到骨头,活的岁数就是治疗的天数。依此逻辑,今年21岁的如兰要在医院躺上21天了。

    这话在如兰身上还算灵验。20多天的时候,医生就来通知说可以出院了,但同时嘱咐要在家休息一个月,不能运动和干体力活。

    在如兰住院的这段时间里,如兰父母轮流来照顾她。居住在乡下的青春父母也来看望了好几次,每次来,不是带只自家喂养的小母鸡,就是提一篮子鸡蛋。而青春除了上班,其余时间都在病房里度过,每天都要到深夜才回去休息。他向单位借了一笔钱,用于支付如兰的医疗费用。他家里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读书,日子过得很清苦,实在拿不出钱来。

    如兰父母看到了青春的诚意,又知道了他在政府部门工作,对他已没有了戒心,并逐渐有了好感。

    青春和如兰说话挺投缘。如兰说,她是刚从师范毕业分配到西乡中小的语文老师,当时刚好在菜园浇完水,正要回家,不幸被青春的自行车撞了。

    青春说:“都怪自己不小心,无辜让你受伤,心里很愧疚。”


    如兰说:“你又不是故意的,只能说我命中有此一劫吧。”

    俩人话题越来越多,逐渐有说有笑起来。
 
    一次,几位同事来看望如兰。一位同事是音乐老师,在得知了如兰的受伤过程后,对如兰开玩笑说:“我真想写一首歌送给你。”

    “什么歌?”如兰不解。

    “我被青春撞了一下腰啊!”

    “你真会开玩笑。”如兰脸上顿时泛起红晕。

    没想到若干年后,社会上流行一首歌,歌名就叫《我被青春撞了一下腰》,可惜不是如兰的同事写的,不然她肯定出名了。

    如兰出院后,青春常去如兰家看望。开始是叫同学陪同,以后则单独行动。他和如兰父母是老相识了,伯父伯母叫得很殷勤。如兰父母心中欢喜,每次都是热情款待。

    转眼一年过去了,又一个国庆节来临。这个国庆节青春是在如兰家中过的。晚饭后,俩人到如兰家的菜园附近散步,不知不觉来到当时的事发现场。那株桂树长高了,正是桂香四溢的时候。俩人几分感慨,几分陶醉。

    青春说:“这棵桂花树见证了我们的相识。”

    如兰说:“没想到一认识就让我痛苦。”

    青春信心满满:“先苦后甜嘛。”

    如兰语音柔柔:“什么是先苦后甜啊?”

    青春不加思索地说:“我们结婚以后你就知道了。”

    如兰娇嗔地搡了青春一把:“谁说嫁给你了?”

    青春抓住她的手,顺势把她揽在怀里。

    “你的眼睛告诉我的。”青春轻轻地吻着她的耳朵。

    不久,他们结婚了。第二年,他们的孩子出生了,是个女孩。

    “我们因花结缘,我们的宁馨儿应有花的芬芳和美好,叫刘馨怎样?”青春提议说。

    “我也想起一个类似的名字,就是没想到这个词。”如兰眼里波光粼粼,柔情似水。


  (二)

    当时,在政府机关里工作的大学生,单位领导一般是会重视的。局长叫胡一明,是一名军转干部。因他工作作风大刀阔斧,大家背后称他胡一刀。胡局长比较爱才,加上青春工作上很努力,很得胡一明的赏识,第二年就提拔他当单位的办公室主任,平时出差、下乡总爱带上他。

    靖水是经济欠发达的山区县,但民风好客,民间盛行“酒文化”。当时社会上流行一句顺口溜:革命小酒天天醉,该喝不喝也不对。每逢酒局,总有一两个人被放倒。在这种社会环境里,从乡镇到机关,都有为数不少的“酒仙”。水电局的支部书记于尔来就是其中一个。

    于尔来原先当乡长,性格豪爽,为人正派,在乡镇的口碑很好。只是他的性情过于耿直,无论领导还是下属,喝酒时只要有人向他敬酒,他二话不说,抬头便干。因当地话“于”与“由”谐音,大家便给于尔来取了个“由你来”的外号。乡里一名想取代于尔来当乡长的党委副书记便经常捉弄他,时常把他灌醉,好让他喝酒误事或当众出丑。一次,于尔来陪县里“五冬”生产检查组吃饭,这名党委副书记也在场,于尔来被灌了不少酒。于尔来酒兴一来,随口编了一首调侃“五冬”生产的顺口溜:“乡领导坐吉普,乡干部骑“狗牯”(无档位双轮机动车行驶时发出如狗叫的“呜呜”声,被当地人戏称为“狗牯”),村干部牵牛牯,农民冒雨冬翻土,你说苦不苦。”说的是为迎接县里的“五冬”生产检查,乡领导坐吉普车去指导,乡干部骑机动车去安排,村干部把牛牵到地里搞督查,农民具体抓落实。这一说,搞得检查组哄堂大笑。他的名声逐渐传到县里,组织上考虑到于尔来年纪大了,不适合在一线工作,鉴于他的工作表现,调任他为水电局支部书记,那名党委副书记接任他的乡长工作。说实话,乡长到机关单位当书记,虽然只是单位的二把手,但位子还是很不错的,正科级待遇正常享受,工作也比乡镇轻松很多。不过,对于长期在基层一线靠前指挥的于尔来来说,却憋得难受。一听到党务工作要虚功实做、软功硬做、冷功热做,他的头就疼得厉害,因为党务“三功”靠的是文字工作,而他最怕的恰好就是文字工作。一次在酒局上,于尔来即兴编了一首顺口溜来调侃自己:最近工作有变,本人来到水电;不管水也不管电,专管开会念文件;上班念文件,下班上酒店;回去想一想,宗旨不能变。他一说,大家都笑得不行。

   于尔来在局里的人缘很好,下属都不怕他,总爱和他开玩笑。胡局长对他很放心,只要不是重大事务,都尽量放权给他,如单位组织活动、接待客人什么的,都让他主持,并给予必要的经费开支。

   水电局有两位副局长,第一副局长叫吴德贵。吴德贵是一名工农兵大学生,在局里是老资格了,自视甚高。很多人私下里称他吴三桂,说他做人不厚道。吴德贵很看不起于尔来,人前人后说于尔来土包子、没素质。吴德贵原先在县“革委会”经济生产组工作,改革开放初靖水县成立水电局时,县里安排了一个南下干部当局长,吴德贵当副局长。因吴德贵是当时领导干部中为数不多的大学生,局长便在很多地方让着他,也有意培养他当接班人。但吴德贵为人刻薄,根本不买帐,背地里经常讲局长水平低、能力差,外行领导内行,并且在工作上时常唱反调。过了几年,局长退居二线,吴德贵以为这下他能当局长了,没想到组织部门却调了军转干部胡一明来当局长。为此,吴德贵整天骂骂咧咧,工作上颇有抵触情绪。胡一明因看不惯吴德贵的尖刻,便在一次工作会议上,要求全体干部、职工,特别是党员领导干部要讲团结、讲风格、讲奉献,不要在背后做小动作,等于不点名批评了吴德贵。事隔不久,县委下文任命于尔来担任水电局支部书记,胡一明不再兼任书记一职。吴德贵认为这是胡一明搞的鬼,目的是排挤他,让他在局里呆不下去,从此更加怀恨在心。

    另外一名副局长叫赵舟,大家私下里叫他“赵州桥”。赵舟原是乡村教师,后来调出教育部门到乡政府做宣传和文化工作,并逐步走上领导岗位,前几年调到县水电局任职。他在小学任教时,一次上语文课,讲赵州桥。班上一名勤学好问的男生在课堂上举手提问:赵老师,请问是赵州桥大还是我们村里的风雨桥大?赵舟火冒三丈,当场训斥学生:是黑板大还是你妈的B大?班上顿时一阵哄笑。那名学生被训得满脸通红,低着头焉焉地坐下了。赵舟平时很少骂人,这次脱口讲出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粗话,原因在于这名学生触怒了赵老师的一根神经。在赵舟心目中,赵州桥是跨跃十多个世纪的国家级甚至是世界级的宏伟工程,地位至高无上,岂是乡村风雨小桥所能比拟的,所以他一听到这么幼稚的提问,心里就冒火。从此,这名学生在他上课时再也不敢提问了,他也因此有了赵州桥的雅号。有了这个雅号后,赵舟有些反思自己,觉得自己为人师表休养不够,比喻更不恰当,于是开始学习书法。到水电局工作后,从不凑热闹议论是非,一有空闲就用单位的旧报纸练习毛笔字,甚至下乡时间也不放过。他分管水库管理和水土保持工作,在几个乡镇水管处的办公室里,都挂着他诸如“故人西辞黄鹤楼”之类的书法作品。胡一明一次在会上表扬赵舟,说他做事有原则,做人有风度,兴趣高雅,擅长书法。这话赵舟听了很受用,但吴德贵听着却很刺耳。

    刘青春是办公室主任,在单位上处在一个很微妙的位置。他把握一个原则,就是执行领导决策不动摇,工作到位不越位。他十分注意协调上下左右的关系,主动协助于尔来做好支部工作。刘青春兼支部的宣传委员,平时的支部会议记录、党课材料、支部计划总结什么的,都是刘青春帮忙干的,专职书记于尔来只需组织一些党务活动,传达一些会议精神,提出一些具体要求什么的,工作很省心。因此,于尔来对刘青春心存感激,凡是开会遇上他发言,都要表扬刘青春一番。刘青春知道吴德贵仗着资格老,自诩水平高,平时总爱和胡局长唱对台戏。刘青春表面上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多次找吴副请教业务工作。当时,全国都在编修地方志,刘青春除了正常工作,还要兼职编写《水利电力志》。胡局长考虑到他的工作任务多,便征求青春意见,请了两名退休老师帮忙收集整理资料。吴德贵作为水电方面的资深干部,刘青春不能不在很多方面向吴德贵求教。吴德贵本来对刘青春没什么看法,只因为他是胡一明的人,所以对他也没什么好感,但又不能不给面子。吴德贵知道,办公室是单位的枢纽,刘青春精明强干,上下关系都处理得很好,是一名很有前途的干部,自己也不能不留一条后路。因此,每当刘青春来请教时,吴德贵多多少少总会指点一番。

    年底时,胡局长带着刘青春去省城开年终总结会,捎带了不少土特产,带回不少发票在财务室报销。

    一次,刘青春又去吴德贵办公室请教业务。这次,吴德贵显得十分热情:“小刘啊,年轻人这么谦虚,难得啊,有前途。”

    刘青春说:“哪里,吴副过奖了,您是水电行业的老前辈,业务上是我的老师,向您学习怎么说是谦虚呢?”

    吴德贵说:“好好好,不说这个了,我就权且当一回老师吧。”

    答复了刘青春提出的问题后,吴德贵似乎漫不经心地问道:“老弟,这次出差很辛苦吧?”

    青春说:“辛苦倒不会,只是会期长了些。”

    “总不能一直开会吧,没去旅游一下?”

    “也不叫旅游,只是到省城周边县去学习考察了一下,也是会议建议的。”

    其实,会议只是告诉与会者离省城不远的一个县级市新开发了一个海滨度假村,申报了省级旅游风景区,里面有全省第一家桑拿保健中心,说有条件的县可以去看看。胡局长听了很动心,以学习考察兄弟县水利设施建设为由,创造条件去了一趟。这些青春当然不能说,在吴德贵面前就更不能说了。他知道,吴副一直在抓局长的把柄,并且有一个专门的笔记本来记 “黑帐”。有一次他去请教业务时,撞见吴德贵在笔记本上记事。吴德贵一见刘青春,慌忙把本子锁进抽屉,神情有些不自然。为此,刘青春心里很瞧不起吴德贵,认为他很没有一个领导干部的风度和形象。因此,每次和他说话,刘青春都格外小心。

    “老弟啊,我把自己知道的东西都告诉你,你怎么就提防我呢?你把我当外人喽。”

    “吴副言重了,我只是实话实说,哪里是提防啊。谢谢您的指教,我先走了。”青春不卑不亢地说。

    刘青春出门时,吴德贵板着脸“哼”了一声。

   (三)

    每年的春夏之交,是靖水的雨季,也是汛期。汛期到了,县防汛指挥部和水电局的工作就要进入紧张状态。但与往年相比,今年显得格外平静。
    这几天,县水电局办公室的空气中弥漫着神秘的气息。

    星期一上班,胡局长整天都没来,同事们问刘青春局长去哪里了,刘青春说他也不清楚。他已去过胡局长家里,胡夫人忧心忡忡地说老胡星期天晚上被人约去吃饭后就一直没有回来,会不会出什么事。刘青春说哪能呢,可能是和县领导出差了吧。他这样敷衍着,心里却咯登了一下:最近党内掀起反腐风暴,胡局长该不会与此有关吧?他不动声色地对胡夫人说:不知您市里有没有熟悉的领导,可以去打听打听。

    第二天早上,刘青春在上班的路上,被两名陌生人拦住,其中一名出示了办案机关开具的证明,对刘青春说:“刘主任,请你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一起案件。”
    “那请等一下,我去单位说一声。”刘青春想拖延一下时间,理一理头绪。

    “你们单位的事县委领导知道,不必多此一举。”

    刘青春没有其他选择,只好坐上他们开来的吉普车。

    车子开了十几公里,到了一个林场。整个林场空旷、静寂,像是闲置已久。刘青春跟着两名办案人员进了一间平房。

  屋里只有两张桌子,几张方木凳,角落里摆放着一张用两条长条木凳几块木板支起的简易床铺,房间前后的窗户都安装了钢筋防护网。办案人员端来一杯水,让刘青春在一张旧办公桌前坐下,随后在几步远的地方和刘青春相对而坐。

    办案人员摆上纸笔正襟危坐,提了提嗓子,郑重其事地对刘青春宣布:现在开始请你端正态度严肃纪律,实事求是回答问题!刘青春不置可否地咳了一声。

    “姓名?”

     “刘青春。”

    “年龄?”

    “28岁。”

    “职业?”

    “干部。”

    “单位和职务?”

    “水电局办公室主任。”
 
    “知道为什么叫你来这里吗?”

    “不知道。”

    “知道胡一明贪污受贿的事吗?”

    “不知道。”
 
    “那现在告诉你,胡一明涉赚贪污受贿和嫖娼,已经被双规了。你现在把你知道的事详细讲一下。”

    “这事我也不知道。”刘青春一问三不知。

    “你是单位的办公室主任,他转移公款贪污私用,你会不知道吗?去年冬天,你和胡一明去海滨度假村嫖娼,你不承认吗?”

    刘青春此时大致清楚了办案人员要调查的事项,心里有了底。转移公款的事是因单位驾驶员小王而起的。小王是单位的合同工,农村户口,妻子没有工作,生活很困难,小两口就合计开办一家个体水电产品经销部,但没有开办资金。于是,小王便向胡局长求情,想向局里借一笔钱。胡一明想,帮助职工家属解决劳动就业和生活出路问题,是情理当中的事,可以支持。但考虑到此事不好上会,生怕局里的干部、职工争相效仿,扯出七大姑八大姨也来办个体,局面不好收拾。因此,胡一明没有召开局务会,让小王写了一张借据批给财务,并个别交代财务以扶持下属企业发展生产的理由,拨出3万元到经销部的户头。经销部两年内分批还款,财务另外做帐,不入单位的财政户头,库存资金用于开支一些不好列支的项目。当时,很多单位都有“小金库”,用途大致一样,这已是机关里公开的秘密了。这个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关键是不能细查,细查起来容易拨出萝卜带出泥。何况单位的“小金库”由来已久,还牵涉到基层水电站,涉及太多的人和事。局长几次出差都动用了单位“小金库”的钱,虽然都开具了发票注明了用途,但解释起来还真不容易。尽管都是工作上的事,你能说用多少钱去哪里公关、协调了吗?还是不说为好,否则只能是越描越黑,何况他并不知道具体的细节。至于嫖娼一说,应该是捕风捉影。去年冬天,省厅召开年终总结会,本来是局长参加的,但胡一明非要带上他,说是去拜访一些省厅领导。会后,又和局长去离省城不远的海滨度假村玩了一天。海滨度假村的风景很别致,服务项目多,听说桑拿保健中心里有很多年轻貌美的服务小姐。胡一明和兄弟县的几位局长去洗了桑拿,刘青春坚决不去,和驾驶员小王去打了当时很时髦的保龄球。局长是否嫖娼,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他怎么能证明呢?凭他对胡局长的了解,局长是个正派的人,应该不会去嫖娼。所有这些问题,让他怎么回答呢?

    “刘青春,你放聪明点,不要自毁前程。这么跟你说吧,我们是掌握了情况才叫你来的,你的问题不大,说清楚了就可以回去,我们绝对保密。”

    刘青春一口咬定这笔款项丝毫没有落入个人腰包,全都用于公务活动开支。办案人员追问这笔钱为什么不入帐,凭什么说没有落入个人腰包,就算没入个人腰包又用于哪些公务活动开支了?

    “胡一明自己都承认了,我们只是取一些旁证,你如果再执迷不悟有意包庇,对你是很不利的。”办案人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语气也越来越严厉。

     刘青春估计,局长性格刚强,是不可能轻易承认的。转移公款的事,问题可能出在财务身上,因为出纳是吴德贵的娘家亲戚。至于嫖娼一说,很可能是小王无意间造成的。小王平时喜欢吹牛皮,吴德贵便经常把小王请进自己的办公室,又是沏茶又是敬烟,一副殷勤的样子,专听小王讲一些出差的见闻。小王是狗肚子盛不了二两香油,说到高兴处,信口开河。他明明没有洗过桑拿,却说自己和局长一起洗过,还说小姐如何如何漂亮,如何如何温柔。这就是所谓嫖娼的口实。

    面对办案人员的步步进逼,刘青春索性来了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即使嘴唇咬出了血也一声不吭。他始终认为,胡一明作为一名党员领导干部,工作上有能力、有魄力,只是过于大刀阔斧,不注意小节,容易授人以柄。如果自己按办案人员的意图去招供,可能会使问题复杂化。自己不说话,是因为不明事实真相,不算丧失党性原则,也算对得起如兄长般的领导。受一些苦没什么,关键是胡一明不能有事。胡一明没事,他也肯定跟着没事。他不信什么都没说,办案人员能给自己胡乱定罪。

    但人的意志力是有限的,刘青春已在这间小屋呆了三天,身心憔悴疲惫。当时办案还不够规范,办案人员可以随意延长办案时间。

    第四天的时候,窗外透进几缕阳光,天空放晴了。这时,刘青春的精神状态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中午时分,办案人员突然进来通知他可以回家了。

    他目光有些呆滞地看着办案人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的问题查清楚了,可以回家了。”办案人员脸上露出很不自然的笑容。

    当他从屋子里走出时,被雨后耀眼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头晕目眩险些摔倒。

   (四)

    本来,胡一明是涉嫌贪污公款和嫖娼被“双规”的,但因胡一明基本说得出被调查款项的去向,无非是争取项目资金、协调关系上酒店下舞厅送土特产等,罪名不能成立。至于嫖娼一说,缺乏人证物证,属捕风捉影。正当案件陷入僵局,办案人员准备强力突破的时候,上级指令本案至此为止。据说是一位市委领导过问了此案。胡一明失踪后,其妻经刘青春提醒,跑去市里找了胡一民的一位老战友。这位老战友估计胡一明的失踪可能与案件有关,同意了解一下情况,但同时声明:如果触犯了党纪国法,那是谁也救不了他的。

    最终,胡一明被认定转移资金私设“小金库”,严重违反财经纪律。不久,组织上作出了免去胡一明局长职务,调离本单位到其他政府部门任正科级调研员的处理决定。胡一明本想申诉,但一想自己已经50岁了,官复原职无非再干上几年,还要小心翼翼,人生苦短,何必呢?于是作罢。只是他在新单位上班,没有具体的工作,整天无所事事。正好上面下了个文件,允许副科以上机关干部留薪留职下海创办企业或引进项目,他第一个提交了报告并获得批准。此前,他与省城一家房地产企业,也是他在部队时的一个军民共建单位的老总取得了联系,企业正好有个管理职位空缺,很欢迎胡一明的加盟。

    胡一明调走后,大家以为吴德贵会高升,没想到组织上却安排了一名乡镇书记上来当局长。刘青春还是办公室主任。

    两年后,刘青春被提拔为县委办副主任科员,兼任一名县委副书记的秘书。

    不久,刘青春被调进市委当卓副书记的秘书,不久就成为一名正科级干部。

    又过了几年,卓副书记被提拔到外地任职。临走前,问刘青春有什么要求。刘青春说想回靖水县工作,最好是干老本行。

    “你就没有其他想法吗?”卓副书记感觉有些意外。卓副书记原想把他扶到副处的位置上,放他到基层磨练磨练。

    “我觉得做一些具体的事比较实在。”刘青春坦诚地回答。

    “回去好好干吧!”卓副书记拍了拍刘青春的肩膀。

     第二天,刘青春就接到胡一明从省城打来的手机电话:“青春,傻啊你,当一个副县长你是完全有可能的,你怎么能轻易放弃呢?”

     刘青春这才知道卓副书记是胡一明的老上级、老战友。

     “感谢了,老局长,我真的想回家乡干一些实在的事。再说,我也缺乏工作经验,更谈不上政绩了。”

     “不开窍的蠢驴!”胡一明狠狠地骂道。

     “对不起了老局长,有时间您就回来看看我吧。”刘青春的语气十分坚定。

      刘青春被任命为靖水县新一任的水利局长。因水利与电力管理体系分离,水电局已改名为水利局。

      此时水利局的工作人员变动很大。于尔来、吴德贵、赵舟都已退休,办公室主任是通过公务员考试进入的一名大学本科毕业生。

     于尔来还是一个“乐天派”,经常大大咧咧地到刘青春的办公室喝茶聊天。赵舟退休后潜心研究书法,技艺也有了新的提高,成为市里知名的书法家。于尔来和赵舟退休后的日子都过得比较舒心,只有吴德贵有些不如意。一次酒后中风,造成左体偏瘫,平时无法走动。

    春节临近,单位组织慰问退休老干部,刘青春带着办公室主任分别登门探望慰问。在吴德贵家里,刘青春坐了很久。吴德贵说,这人啊,清清爽爽顺其自然多好,干嘛去争这争那的。刘青春说,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关键是过好现在。他问吴德贵生活上有什么难处,局里可以帮助解决。吴德贵说,儿子在外地工作不管他,关键是女儿在乡下工作没办法调回来,老伴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身边没人照顾很成问题。刘青春说他可以帮忙想办法。

    吴德贵的女儿是靖水县一个偏远乡镇的一名事业干部,早想进城却始终未能如愿。这时,水利局增加了水库移民安置等许多业务工作,单位缺编缺人,便向县编委会申请了一个事业编制,并通过正常渠道把吴德贵的女儿调到县水利局工作。

    驾驶员小王已经辞职了,水电产品经销部改成了农业机械销售服务中心,生意做得挺不错,还买了私家车。
  
    贾超被调进县水利局任副局长。此前他是一名乡镇副职领导,从甲乡到乙乡频繁调动,就是进不了城。贾超在城里买了房子,妻子从林业企业下岗后在城里照顾读中学的儿子。水利局正好一个副职有编无人,刘青春便要求组织部门为水利局配一名副职,并提交了建议人选,贾超也就顺理成章地进城了。

    刘青春几年做了几件大事。他组织专家寻找水源,申请国家立项并经批准,新建了一座中小型水库,长远解决了城区饮用水源后劲不足的问题,水库移民也得到了妥善安置;他争取项目资金对全县几座中型水库进行除险加固,疏通防洪渠道,消除了水库下游地区的安全隐患;他对当地的水土流失进行调查论证,并提交了科学严谨的治理方案,得到省厅支持,被列为全省重点综合治理项目加以实施;他引进项目资金,建起了靖水县污水处理厂,为县里发展工业解决了污水排放问题;他根据靖水县是省内江河发源地、“易涨易退山溪水”的特点,在城区主河道修筑了橡皮拦河坝,起到了枯水期蓄水利用水源、美化河流,丰水期放水发电、防止洪涝灾害的显著效果。在单位内部,从杜绝“小金库”做起,建立健全各项规章制度并狠抓落实,充分调动全局干部、职工的工作积极性,打造了一个勤政效能的团队。他的工作得到了靖水县干部群众的广泛好评。

   (五)

    刘馨已经20出头了,出落成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此时正在北京一所国家重点大学读书。

    在大学里,刘馨是学生们公认的校园“五朵金花”之一。在“五朵金花”里,刘馨班上占了两朵。另一朵叫李山梅,湖北大别山区的一个农家女。山梅家境贫寒,爷爷因患类风湿病长年抱病卧床,奶奶因患白内障没有及时手术导致双目失明,父母是当地老实巴交的农民,自己手下还有一个正在读初中的妹妹。山梅读书除了当地政府对计生户的奖励金、学校的奖学金,还要借贷一部分。刘馨知道山梅的身世后,主动接近她,俩人逐渐成为生活上的好姐妹,学习上的好伙伴。俩人经常同时报名参加学校开展的各项活动、竞赛,经常同时榜上有名,奖学金则每年都拿,被誉为“五朵金花”之“绝代双娇”。大三快结束的时候,班上分到一个国家一等奖学金的指标。班主任在综合评分时,发现她们的得分一模一样,便拿到班级让学生无记名投票。没想到投票的结果,她们当选的票数又是一模一样。班主任打心眼里喜欢这两位品学兼优的学生,就向学校申请追加一个指标。但学校的回答是指标本来就少,能分到一个也是因为她们班上的名气大,追加是不可能的。这让班主任很是为难。

    第二天,刘馨找到了班主任,说她自愿退出,让山梅当选。老师问为什么?刘馨说山梅比我更需要这份荣誉。老师很感慨,说刘馨的品德真好、风格真高。

    老师随后找到山梅,把刘馨主动退出的事告诉了她。

    山梅说:“我不同意,刘馨是学校的团委书记,做了很多公益性工作,比我更有优势,应该让她当选。”

    老师就又把刘馨叫来,让她们两个最后决定。刘馨说她已考虑清楚并作了决定,请山梅尊重她的选择。

    山梅说:“这样太委曲了你了,我们能不能考虑一个折中的方案,比如我拿奖学金,你拿荣誉证书。”

    刘馨说:“这件事没有折中的方案,荣誉证书和奖学金是融为一体、不能分开的,否则就不完整了。”

    山梅一下子眼泪流出来:“可我怎么回报你啊!”

    刘馨说:“这不是回报的问题,而是合理性的问题。你比我更需要这项荣誉,这就是合理性;我们是好朋友,你就不要再推辞了。”

    最后,班主任宣布李山梅当选,并在班上表扬了刘馨。这事在学校一时被传为佳话。

    暑假回家时,刘馨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母亲。她坦诚地说:“其实,我真的很想得到这份荣誉,它对我以后就业各方面都有所帮助。但当我看到山梅确实更需要它,我就情不自禁地让给她。妈妈,你说我这样做对吗?”

    如兰此时早已通过自学考试拿到本科文凭,从西乡中小调到县教育局工作,如今已是县教育局自考办主任。

    “哎哟,看不出女儿长进了,知道关心帮助别人了。以后谁再说八零后自私、没有责任感什么的,我就跟谁论理去。”如兰一把搂过女儿说,“馨儿,以后你只要认为对的事情就大胆去做,妈妈支持你!”

    青春知道此事后,拍着刘馨的肩膀说:“刘馨,好样的!你已经作了一次自我提升,爸爸为你感到骄傲!”

   又一年的国庆节到了。中秋节在青春父母家,国庆节在如兰父母家,俩人早已约定俗成。如兰娘家已在旧房基上盖了新房,家里宽敞明亮。如兰的弟弟如松在乡政府工作,和父母住在一起。

    “青春,听说你要当副县长了,是真的吗?”一见到青春,岳母就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急切地问道。
 
    “组织上是考核了我,但我个人没有多少想法。”青春如实回答。

    “那是组织上对你的信任,你可一定要争取啊。”岳母再三嘱咐。

    “顺其自然吧。”青春十分淡定。

    月亮很早就升上天边,向大地挥洒着无私的清辉。

    青春和如兰刚刚走到俩人从前邂逅的桂树下,俩人的手机分别响起接收短信的“嘀嘀”声。俩人的手机屏幕上,出现了同样的文字:爸、妈,我已被东南海关录用为国家公务员,为我祝福吧!

    青春和如兰心潮澎湃,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免责声明:本文来自宁化在线新闻频道,不代表宁化在线的观点和立场。
【责任编辑:赖全平】

热门新闻

  • 还没有任何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