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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支诗钞》前言/后记

2014
01/26
20:21
沧桑一叶

 

  伟大的事物被时间确定之前

  人们顶多只看见她疮疤似的肚脐

  她已经确定无疑地横亘在天地之间了

  这些人也只会注视她那伤口一样的脚趾缝

  并且还沸沸汹汹地吵囔不休

  ——元婴•《冥想录》

    什么是先进的文化?什么是健康的艺术?对于这个问题,只有坚持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就具体的文化艺术现象作具体的历史分析,才有可能作出正确的回答。文化的先进性不可能是个单纯的时间概念,艺术的健康也不是生物学上的含意。正如匈牙利马克思主义文艺批评家乔治•卢卡契(Georg Lukacs,1885-1971)所阐述的那样,文化艺术作为人类意识的一种形式,反映着具体的社会生活关系,只有当她把握了人类发展的、向上的、使人类自我意义得以提高并因而也持续不断的重要因素,并且以完美的形式赋予这些重要因素一种一再往复的可经历性时,我们才会对其作出“先进的”、“健康的”乃至“伟大的”判断。①

    李元仲(名世熊,号寒支,1602-1686)生活和写作在十七世纪中国封建社会的明清换代之际,反映在其生活和写作中的,一方面是末世王朝沉重的阶级压迫和剥削,另一方面是作为统治阶级内部不同政治集团斗争之扩大化了的惨烈的民族矛盾和仇杀。鲁迅先生在其杂文《灯下漫笔》中有这样一段话:“实际上大概是群盗如麻、纷乱至极之后,就有一个较强,或较聪明,或较狡猾,或是外族的人物出来,较有秩序地收拾了天下。厘定规则:怎样服役,怎样纳粮,怎样磕头,怎样颂圣……任凭你爱排场的学者们怎样铺张,修史的时候设些什么‘汉族发祥时代’‘汉族发达时代’‘汉族中兴时代’的好题目,好意诚然是可感的,但措辞太绕弯子了。有其更直截了当的说法在这里:一、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二、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就漫长黑暗的中国封建社会而言,不论有道无道,不论是治是乱,朝野疏离是其根本特征,人民从未摆脱过被奴役的命运。承受这种被奴役命运实际苦难的是人民,而更高程度上拥有历史自觉的士子,则是这种被奴役命运精神苦难的担承者。人民的血流在郊原上,士子的血浸在文字中。“磷鬼自辉贪旧热,枯岩流液写心寒。”“剩有寸心明似雪,临风披诉与谁闻?”作为一定程度上拥有更高历史自觉的诗人、思想家和史学家,李元仲正是以其独特的士子品骨担承起了当时人民被奴役命运实际的和精神上的双重苦难。

    明末社会政治腐败,国事日非,人民涂炭,历史的苦难早已化入了李元仲的心骨。从1617年到1644年的二十七年间,出身寒门的李元仲虽博学强记,学贯经史,终因当道失策,时事日非,“十冠诸生,九踬场屋”,滞留在了乡野山水之间。客观地讲,作为学人士子对历史苦难的清醒认识和自觉担承,在李元仲是有一个过程的。二十七年的屡试不第,从仕途发展而言,对李元仲是打击,是摧折,是排抑,而就清醒士子品骨的铸造来说,则是一种淘洗,一种磨砺,一种升华。“蜗蚁国中开宦海,科名市上鬻神州。”“入山被发吞孤愤,浊酒弹筝耻曳裾。”明朝灭亡,清兵入闽,新朝统治者出于网络天下士人和收拾汉族民心的需要,对李元仲曾几番征召。但是,甚至在地方官府的威迫之下,清醒了的李元仲依然抗节不仕。“死生有命,岂遂悬于要津之手?且某年四十八矣,诸葛瘁躬之日,仅少一年;文山尽节之辰,已多一岁。岂能抑情违性,重取羞辱哉!”②从某种意义上讲正是诸葛亮的英骨和文天祥的品节,在河山色变、大地平沉、鬼国夜台般的社会黑暗中,支撑起了李元仲“苏世独立,横而不流”的浩然大气。

    “雨共愁身相伴住,一声长啸想琨笳。”“半世缁衣白发死,寒枝挂眼泪双悬。”读过《寒支诗钞》,飘没在我们眼前的是色泽鲜明的血泪文字,回荡在我们耳畔的则是或激烈或低抑的苦难诗人抗诉不屈的声音。从艺术内涵和风格来看,李元仲的诗歌写作是对屈骚传统的一种继承,而作为清醒士子的精神发展,溯其源头,则正是汩罗江上三闾大夫的那曲慷慨悲歌。在文网字狱的桎梏下,不论情绪的表达如何之隐曲甚或回避,一种基本的姿态则仍然是鲜明的、坚定的。这种姿态,是一种批判的姿态,精神醒觉是其基础;这种姿态,又是一种抗诉的姿态,人格独立是其支柱。作为换代之际社会生活黑暗的批判者,李元仲是一位醒健的士子;作为人民命运和个人命运的抗诉者,李元仲又是一位坚定的诗人。在《寒支诗钞》中,尽管有着太多太深的苦难和孤愤,然而,却没有软弱、动摇和颓丧,更找不到丝毫奴颜和媚骨的影子。

    不能因为李元仲生活在中国封建社会的历史黑暗中,我们便把他的写作贬入封建文化的落后范畴。更不能因为李元仲与当时社会上层统治者的不和谐,我们便把他的写作斥之为反动。在李元仲身上,最宝贵的是一种任什么苦难都不能摧折的清醒而坚定的士子品格,而在其具体的诗歌写作中,最为感动我们的则是一种任什么黑暗都不能扼杀的民族气节和真挚深沉的人民性。从文化艺术史的角度讲,上承屈原,下接曹雪芹,直至鲁迅先生,李元仲正是这个伟大传统发展过程中链环之一。作为实际形态。他的生活和写作都早已化入了历史。但是,他人格的光辉、精神的光辉和最高意义上的艺术的美的光辉,不仅会闪耀在今天,还将闪耀在未来。什么是先进的文化?什么是健康的艺术?在李元仲的诗歌写作中,那“人类发展的、向上的、使人类自我意义得以提高并因而也是持续不断的重要因素”,便以其特有的完美形式获得了一种“一再往复的可经历性。”

    耽于哲学和宗教沉思的十七世纪法国数理科学家和思想家布莱斯•帕斯卡尔(Blaise Pascal,1623-1662)在其《思想录》中有这么一段话:“人只不过是一根芦苇,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但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芦苇。用不着整个宇宙都拿起武器来才能毁灭他;一口气一滴水,就足以致他死命了。然而,纵使宇宙毁灭了他,人却仍然要比致他于死命的东西更高贵得多——我们全部的尊严就在于思想。”

    布莱斯•帕斯卡尔就其有形的生命说来,确实是脆弱的,活了不过39岁,甚至还不如他所用以比拟脆弱的那根芦苇。但是,在十七世纪法国封建农奴制的社会黑暗中,在新兴资产阶级革命的前夜,布莱斯•帕斯卡尔不仅作为卓越的科学家,担承起了人类自然斗争领域向进步科学提出的一系列任务,而且作为卓越的思想家,担承起了人类思想斗争领域向进步哲学提出的一系列任务。他的以《真空论》为代表的科学著作,基本贯穿着唯物主义观念,并充满战斗的风格。他的《思想录》一书,集中了有关当时重要哲学和神学问题的独立思考,并且高扬人道主义旗帜,与官方神学理论进行尖锐的斗争,具有其鲜明的不可磨灭的反封建意义。应该说,布莱斯•帕斯卡尔以其科学和哲学思想实践,真正维护了即使生命毁灭也不能沦没的人的尊严。

    诗人、思想家和史学家的李元仲也生活在十七世纪,他所面对的是明清换代之际中国封建社会更为深重的社会黑暗。“河山易位,人物失伦,欲哭则不敢,欲泣则近妇人,欲死则二耋在堂,相依为命。当尔之时,如失路之儿,丧巢之鸟,彷徨怆惴,视昼如昏。”③真可谓人处幽篁,不见天日!正是在这种盲风晦雨、蜀鸟峡猿、魑魅公行的大苦难大黑暗中,李元仲以非凡的勇气和坚忍,选择了作为清醒的学人士子所应有的历史担承。“避寒应向冰城去,断热须游沸鼎中。”“选尽菀枯难著足,野庐刚剩一蜗牛。”李元仲就其有形的生命而言,不能不说也脆弱如芦苇,尽管活了84岁,尽管早已勘破生死之理。但是,历史的苦难蕴积作胸中块垒,清醒的士子品骨化为雄奇文字,在埋迹乡野的四十年间,一灯煌煌,耿耿永夜,著述不辍,他终竟把《奉行录》三卷、《史感》一卷、《物感》一卷、《钱神志》七卷、《寒支初集》十卷、《寒支二集》四卷、《福建通志》五十卷和《宁化县志》七卷等大量“如悲如愤,如哭如笑,如寒泉烈日,如暴风雷雨。”的文字永远留在了世上人间。应该说,作为真正意义上的诗人、思想家和史学家,李元仲也以其独特的方式,维护了即使生命毁灭也不能沦没的人的尊严。

    “一个人的精神越伟大,就越能发见人类具有的创造性。平庸的人是发见不了人与人之间的差别的。”当从布莱斯•帕斯卡尔的《思想录》中读到这句话时,不禁联想起鲁迅先生那关于世纪初年国民性以及类人猿与猴子之差别的说法。实际上,在这篇文章的写作过程中,总觉得有许多话要说,有许多事非交代清楚不可,但同时又觉得什么话都无须说。我们确实生活在一个日愈开放的时代里,然而不论怎样地改革开放,对真理,对崇高,对圣洁的敬畏,也应视若陈腐而淡漠委弃吗?荒谬于真理,卑下于崇高,秽污于圣洁,其较量手段之高超总不外乎诋毁、扭曲、诽谤和泼污,即使不能将对方踩在脚下,至少也要将其扯到同自己一样卑污低俗的水平上。作为一位以其全幅生命维护了人的尊严的高格先人,李元仲究竟会在多大程度上为今天的人们所理解和接受?他那颗创痛疲惫的心魂,会不会再次受到或有形或无形的毁伤?

    “独马窘寒路,荒村淹夕晖。”“眠雪慵作雨,卧树倒生枝。”李元仲在空前的变乱中,为了切断种种只能给他带来辱虐的羁绊,踩过雪雨寒湿的偏仄荒径,终于在残山剩水间探寻得“采秀遗山鬼,搴芳荐毅魂。”的静寂山扉。世间的门户本来就具有两重性,一面是摒拒,一面又是接纳。实际上,他所埋身的但月庵也罢,檀河精舍也罢,便在当时也从来没有对那些同样悯默沉苦、隐痛幽忧的学人士子们关闭过。或诗文唱和,或书简往还,或握手涕谈,李元仲的山斋始终联系着闽赣乃至吴越的众多志节之士。

    “奈何四十年来,忧患坎坷,精气销亡,仅存皮骨。每接尊札,循环省览,以月以岁,即一点一画,想象笑貌音声。当霖雨浃旬,连雪封径,望长空嘿嘿,都无昏晓。念意中数人者,此时噤息据弧,活活为小儿埋没,不觉热泪迸洒——”④

    “详读来教,义正而志坚,旨大而思苦,忠愤之气,喷薄盈楮,似继夜待旦,欲尝试而未由者。伤哉!士之抱负异殊,如蕴火积薪之下,又储万石油以佐之,一旦威风嘘烬,即咸阳三月,不足寝其烈烈矣。惜乎,仆衰飒若枯木倚崖,无能扬此燎耳……望足下肃其天羽,择木而翔……即悠悠苍天,岂忍负志士继夜待旦之忠愤哉——”⑤

    这就是那座“寒心欲谱中兴乐,诉与霜天晓角知。”的山斋发出的声声叹喟和谆谆嘱询!

    这就是那位“阅来世事头将雪,看到中原剑已霜。”的耄耋老人至死不渝、永难泯灭的满腹忧愤!

    白云苍狗,桑海变迁。挥落三个多世纪的漫漫尘烟,我们是否还能踩着雪雨寒湿的荒径寻得并走进那座也许从来就未曾关闭过的静寂山扉?什么是我们所应选择的历史担承?我们又如何维护那份属于我们的即使生命毁灭也不能沦没的真正的人的尊严?

    距离李元仲的诞生已有三百九十九年,距离其辞世也有三百一十五年。风尘澒洞,逝水漫漶,透过历史的飘风落烟,我们仿佛看到这位中国封建社会的清醒士子在宁化山水间倔然挺立的身影。“寒原万吹呼秋寐,鬼唱文家正气诗。”“何年日月驱云雾,濂洛枯苗复茁苏。”包括《寒支诗钞》,在李元仲传世著述中,我们所阅读的绝非单纯的文字,而是一种至为宝贵的睿识目光,一种担承历史苦难的浩然大气,一种欲抚平四海疮痍的砰然心动。李元仲作为清醒士子变乱中担承历史苦难的坚忍和勇气,毕竟不会随逝水湮没。可以说正是在其之前和之后的一代又一代的学人志士前仆后继,勉力奋斗,最终从历史的黑暗中托起了一个没有奴役没有辱虐的真正属于人民的新纪元。

    人类历史步入了一个新的世纪千年,中国社会处在重要的发展变迁之中。就民族的复兴来说,我们肩负着实现政治变革和经济振兴的使命。还有一种使命必须担承,这就是要不断探索和追寻先进文化的前进方向,为民族的全面复兴铸造坚不可摧的精神支撑。坚持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对古今中外具体的文化艺术现象作具体的历史分析,继承吸收人类社会一切先进的健康的文化艺术成果,建设发展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文化,是我们当代学子义不容辞的使命担承。只有真正肩负起这个使命,才是我们对李元仲的最好的纪念;只有真正完成这个使命,我们才能最终比这位三百多年前的高格先人走得更远,在云诡波谲的世界风云变幻中,立场坚定,沉浮自主,托起民族永不消没的生命希望。

    2001.9.5

注: ①乔治•卢卡契:《健康的艺术还是病态的艺术》。
  ②李元仲:《答镇将于永绶书》。顺治四年李元仲祝发,以废疾力辞应大清岁贡,作《狗马史记》。
  ③李元仲:《答官公壁书》。
  ④李元仲:《辛酉答郑牧仲书》。
  ⑤李元仲:《答黄司衡书》。 

《寒支诗钞》后记

    将近二十年前,当我还是初入社会的青年时,正经历着一场深重的精神危机。现在想来,之所以会有这么一场深重的精神危机,其原因便在于对理想之现实可及性和现实超越性缺乏清醒的认识,还没有在社会生活的实际磨炼中形成看待理想和现实的至为宝贵的理性眼光。也正是受着这场精神危机的影响,将近十年前,在生活选择方面我迈出了重要的一步。1992年春夏之交,我终于离开冲撞了十年有余的那座小小的北方“围城”,在李元仲这位高格先人曾直面苦难也担承了苦难的宁化山水间开始了新的生活探索和追寻。

    实际上,最初选择宁化这片山水作为生活的新起点,并不是因为有哪一位历史先人精神感召的缘故。那个时候,我既不知道历史上有李元仲这么个人,更不知道他是如何直面并担承明清换代之际封建社会生活苦难的。那个时候,一想到宁化,飘没在眼前的是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的血火烟云,是无数以其青春生命创下英雄壮举的革命前辈们的不屈身影。应该说,不只是对我,半个多世纪前从闽赣边界开始的艰苦卓绝的历程,已经是并将永远是一种理想追寻的伟大象征。

    知道并认识历史上的李元仲,对我说来,确实是有一个过程的。最初是从耳闻的传说议论中得到的一些颇为零乱的印象,后来通过对其著述和相关资料的研读,才逐步形成了一个清晰完整的判断:李元仲生活在中国封建社会的明清换代之际,是宁化山水所养育的一位勇于肩负自己使命担承的诗人、思想家和史学家,在其身上集中体现了中国优秀知识分子的精神传统。正如本书序中所说:“李元仲变乱中清醒立世,忧国忧民,穷不辱国,困不变节,既是当时社会生活黑暗现实的批判者,更是人民大众生活命运的代言人。”也正如本书前言中所说:“作为换代之际社会生活黑暗的批判者,李元仲是一位醒健士子;作为人民命运和个人命运的抗诉者,李元仲又是一位坚定的诗人。”“在李元仲身上,最为宝贵的是一种任什么苦难都不能摧折的清醒而坚定的士子品格,而在其具体的诗歌写作中,最为感动我们的则是一种任什么黑暗都不能扼杀的民族气节和真挚深沉的人民性。”

    悲乎,李元仲以其卓异的品节、学识和才华,在河山色变、大地平沉、鬼国夜台般的社会黑暗中,终竟“一腔热血,付之清冷之乡!”幸乎,在生活时空和精神追寻转徙变迁后,今天还可得见李元仲在盲风晦雨、蜀鸟峡猿、魑魅公行的大苦难大黑暗中所燃亮的那煌煌一灯。确实,“包括《寒支诗钞》,在李元仲传世著述中,我们所阅读的绝非单纯的文字,而是一种至为宝贵睿识的目光,一种担承历史苦难的浩然大气,一种欲抚平四海疮痍的砰然心动。”更幸乎,李元仲作为清醒士子变乱中担承历史苦难的坚忍和勇气,毕竟没有随逝水湮没,正是在其之前和之后的一代又一代的学人志士前仆后继,勉力奋斗,最终使中国走出了封建社会的历史黑暗。

    “世间本无文字,只有性气男子忍痛不住仰天一呼,目河山一恸,此气弥天溢地,冲破世间人鼻孔。”平阳僧人《寒支集引》中的这个说法,简直可抵万卷文论和千言说解。当代哲学家冯友兰先生在其《中国哲学史新编》的总结中对宋朝那位无名诗人客店题壁的修正为:“天若不生人,万古如长夜。”冯友兰先生这里所说的人,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人,而是在更高程度上拥有对自然和社会之理性的自觉的人。冯友兰先生象李元仲一样是“有性气”的,他留给世间的所有文字,也是会直“冲破世间人鼻孔”的。可以说,他全部的哲学思考和阐释,都是为了最终揭发概括在朱熹《近思录》中的那个对学人使命的陈述,即“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作为当代学子,什么是我们所应选择的使命担承?“天地”,“生民”,这些在历史上被士子血和学人泪一次次洗亮的语词,难道说早已黯去,永无光彩?是什么在遮蔽和究竟为什么呢?在一篇评述同为宁化山水所养育的高格先人画师黄慎(字公懋、恭寿,号瘿瓢山人、东海布衣,1687-1770)的随笔中,我写过这么一段话:“山人身前多少变迁沧桑,山人身后又多少变迁沧桑。毕竟不同了,那些朝野疏离的时代已经过去,那些压在人民头上的帝王宫阙已经坍塌,社会生活的命运也已经掌握在人民自己的手中。山人曾经是手捧瘿瓢的艺术追寻者和播火者,接过那支泼洒过历史苍凉的飘没画笔,我们应该能在新的时代里写出一个永远属于人民的新纪元。”面对云诡波谲的风雨变幻,我们如何去书写这个“永远属于人民的新纪元”?

    “午漏不沉千载恨,淋漓无处诉生平。”“何年日月驱云雾,濂洛枯苗复茁苏。”将近四百年前,李元仲在宁化山水间所发出的是声声悲怆的历史浩叹,也是对学人士子最高使命担承的深切追问与呼告。我相信人们在生活的某一时期,部份人乃至终身,是都发现并追寻过由使命担承所燃起的理想火光的。然而,只有部分人,仅仅是部分人,通过艰苦斗争达到了现实可及的进取目标,更因为对理想之现实超越性有着清醒的认识,能够怀抱纯洁希望的热情,无所畏惧,毫不退缩,继续探索和追寻新的方向。部分人则耐不住进取的艰难和寂寞,对理想的现实超越性认识不足,固步自封,游移彷徨,视希望为空幻,最终放弃自己所应肩负的使命担承,畏怯地向庸俗生活让步投降。我真切希望自己能在宁化山水间的这个新的生活起点上,继续不懈地探索和追寻,并且努力肩负起真正属于自己的那份使命担承。我更真切希望所有的人都能在社会变革的实践中拥有看待理想和现实的至为宝贵的理性眼光,永远铭记李元仲对最高使命担承的深切追问和呼告,并且比这位将近四百年前的高格先人真正能够走得更远。

    尽管有着无数历史时空的转徙变迁,李元仲那座曾联系着当时众多志节之士的山斋,将永远联系着我们和后来的人。他那对当时同样悯默沉苦、隐痛幽忧的学人士子们从未关闭过的山扉,将永远向我们和后来的人敞开着。对我们和后来的人而言,走近李元仲既是为了叩问历史,更是为了把握现实和开拓未来。

    李元仲在宁化山水间倔然挺立的身影不会消没,他那种勇于选择并肩负自己使命担承的浩然大气冲荡在天地之间,将永远鼓舞着我们和后来的人。

    最后,谨此感谢宁化县档案馆的领导和工作人员,也感谢元婴、子川、鬼叔中等朋友们,他们在《寒支诗钞》的辑录印制过程中都给过我切实的帮助。

    2001.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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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赖全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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